打开家门,屋里一片灰暗,往日熟悉的电器和家具此时全都被黑夜裹挟住,化作四周冷冰冰的幽深。
我仿佛是一位仓惶闯进来的旅人,就这样孤零零的立在门前,明明心里很想进去,很想像往常一样和许丹阳打打闹闹,但那些东西都是过去式了,强颜欢笑的装作没事人确实很符合我一贯的风格,可很难保证,这次我通过明朗的笑容来掩饰的内心,里面是否混杂着悲伤,焦躁,以及无尽的失落。
陆妃儿,你终究是个外人,不属于许丹阳的世界,更不存在于他青梅竹马的记忆之中。
虚脱感如鲠在喉,手握在门把上如同黏住般不愿松开,整个人不停的吸气呼气,吸气呼气,但每次鼓动起来的干劲都被更加沉重的脆弱打压,让我挣扎在泥潭,力气无从施展。
哪怕仅仅是朝着屋内迈出一步。
你这是怎么了啊陆妃儿,只不过是被男孩子拒绝了一次表白而已,从你抱着一厢情愿的想法接近他开始,这样狼狈的结局不就早都预料到了么?你该有这样的自知之明吧?给别人心灵带来的伤痕无法轻易弥合;靠着一句“我爱你”来恢复到从前的关系,这种想法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笑话。
一切都是自作自受,被许丹阳记恨也好,自己落入到这步田地也好,一切都是两年前抛弃同伴的天罚。
纠缠在心底的伤感借此机会一口气喷涌出来,在如此寂静幽暗的空间里,只有微弱的颤音在轻轻回响。
那是我自己止不住的抽泣声。
眼泪顺着脸颊大滴大滴的落下,当年立下的“做个坚强女孩”的庄严誓言也被轻易打破,一次就好,一会儿就好,戴在脸上的暴力女面具再也维持不住了,就让我稍微任性几分钟吧。
可曾记得这样的尘封往事。
男孩和女孩共同做了一个约定,那时候,男孩脸上的郑重,女孩心畔的羞赧,全都记忆犹新。
因为他们知道,这个约定关系到两人友谊的存续,更关系到女孩渐渐萌芽的复杂情愫。
于是第二天早上,女孩打扮一新,兴冲冲的去找约定地点找男孩,同时也想把埋藏在心底的真心话一字一句的倾吐。
事情本来可以变得很完满的。
但祸从天降,女孩平日里招惹的仇人也选择在这一天进行总报复,他们兵分两路,一路在女孩家门口进行堵截;另一路则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次约定的具体信息,直接扑向了男孩所在的那家快餐店。
可恰巧在这一天,为了给男孩留下一个窈窕淑女的良好印象,女孩穿着轻飘飘的白色连衣裙孤身赴约,结果就和负责堵截的那批混混碰了个正着,一场艰难的遭遇战在所难免。
对方有六七个人,其中还有被叫来助拳的高中生,再加上女孩因为妆容和裙子束手束脚……
耗费了很长时间,女孩看着满地痛苦呻吟的不良缓缓舒了口气,但此时的她已经离约定迟到了好久。
“………”
男孩还在倔强的等待着,即使已经浑身布满被殴打的紫青伤痕,十分虚弱的坐在餐厅门口的长椅上。
匆忙赶到的女孩则捂着嘴巴呆立在他视野以外的地方。
太迟了,男孩因为女孩的缘故受到了伤害。
明明从相遇的第一眼起就发誓要好好保护他的,那个趴在窗户上看着别的孩子玩耍的小男孩,不会嫌我是喜欢四处乱跑的野丫头,还会真的把我比作动画电影里的白雪公主来赞美。
大概很难想象吧,“你真可爱”这短短的四个字,会给一个整天穿着运动裤疯闹,脸上时常脏兮兮的小女孩稚嫩的心灵带来多大的冲击。
“如果我真的是公主,就干脆做个公主骑士,拿起宝剑来保卫我心目中唯一的王子殿下,一生一世。”
我偷偷的有了这个打算,但在当时并没有什么更深层次的爱意,只是因为心里单纯的这样想。
可现在呢,发生在眼前的现实把我一直以来的幻想融化为泡影。
你到底多恶心啊陆妃儿,连累自己最亲近的人很有意思是不是!看着那边那个男生满身伤痛的苦苦等待很幸福是不是!明明立下了守护别人的志向了,却因为自己总是招惹是非的缘故,把别人平淡的日常搅得一团乱,这样南辕北辙很伟大是不是!
你还可以更加无耻更加虚伪更加懦弱更加魂淡一些吗?!!
不想让许丹阳看见他心目中的青梅竹马其实是无比丑陋的怪物,当时的我选择转身默默离开,甚至连扭过头再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。
这还真是一场最最低级的退场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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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于走进了家门,我没有开灯,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客厅多做停留,只是默默的抓起书包准备回自己的房间。
但登上阁楼的那一刻,我忽然发现许丹阳卧室的灯光还在亮着。
透过紧紧关闭的房门,那是很微弱的灯光,微弱到几乎要被整个外界的黑暗吞噬,微弱到我有心要触碰它,却害怕被如此渺小的光亮灼伤。
明明想要见面的人不过一墙之隔,我却胆小到不敢发出任何声音。
即使开口也不会被原谅了,或许最开始的道歉可以解决我们两人的问题,但世上没有那么多“或许”,失去的无法再次得到,破裂的也没有机会实现复合,一切负面的情绪都要靠疼痛来彻底领悟,这样的代价对于我来说实在太大了。
走马灯似的想了很多,到头来我只能站在走廊发呆,回望着走廊的尽头,月光从帘布飘扬的窗外洒下了一片银白色的皎洁,在深秋的夜晚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寒气,而在这清澈凛然的角落里,不光有树影随风摇晃,我的影子也如同虚幻般被无限拉长。
静谧的月景一定是对我起伏不定的内心最好的讽刺了吧。
在自然界,诸如此类的永恒还有很多,不会随着江山易代、岁月变迁而更替;但人类的情感却脆弱的很,只需要一个外因来主导,就会不知不觉变得扭曲乖张,成为不可触摸的禁忌,是沾染了太多感性的缘故吗?可人类如果被完全的理性所控制,还会残存多少希望和温情呢?
至少,我陆妃儿还是感性的人类,我会因为他的欢笑而欢笑,悲伤而悲伤,现在,被他狠狠的拒绝了,被他狠狠的疏离了,我心里隐隐有着针扎一样的刺痛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
念出一声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细微低吟,我始终没有去敲开许丹阳紧紧关闭的大门。
这大概就是我,陆妃儿,最后遗留下的温柔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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